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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一時的趙國毀在一個小人手中

雄霸一時的趙國毀在一個小人手中

  郭開是趙悼襄王(名偃,公元前244年-公元前236年在位)身邊的紅人,雖談不上威名赫赫,歷代史書對其也著墨不多,但論其個人官場活動能力和辦事手段,在趙國近200年皇皇歷史上,還是可圈可點、並佔有一席之地的。現在的邯鄲人真不該小覷他、忘卻他。
  郭開不屬於廉頗那種類型,常常在聚光燈下,兩軍陣前,凡事張牙舞爪,耀武揚威,也不像藺相如那樣膽大心細,小巷回車,與霸權主義打交道;更不像武靈王那樣張狂另類,不滿現狀,野心勃勃,開疆擴土,改革變法,非把天下弄出點兒動靜不可。相反地,郭開平時深居簡出,寡言少語,工作和生活都很低調。但這並不妨礙他另闢蹊徑,懷揣和別人同樣蠢蠢欲動的遠大人生慾望,成就另一番令人側目的勃勃事業。他既不效仿那些沒文化的武將們,奔赴疆場廝殺爭功,也不羨慕那些咬文嚼字的文臣們,窮經皓首,博得半世功名。他隻身潛入邯鄲城的宮帷深處,低眉順目,耐住寂寞,陪伴在兩代趙王左右,絞盡腦汁去博得君王歡心。他奴顏媚骨,喜怒不形於色,先趙王之憂而憂,後趙王之樂而樂,小心翼翼地踩出了一條別人很難涉足的人生騰達之路。
  郭開最大的優點是善於從君王身邊那些別人不屑一顧的小事情做起。他真正懂得君王之事無小事,特別能理解和體諒一國之君的難處與苦惱,恰到好處地搔到君王的癢處,與君王虛與委蛇,做出一副魚水情深狀。他不屑效仿藺相如,像新聞聯播、焦點訪談那樣,一本正經地和君王討論什麼和氏璧的去留問題;他更討厭李牧,經常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借口,把君王對匈奴的作戰方針當作耳旁風。他深深知道,作為偉大統帥的趙偃先生,日理萬機,身心疲憊,已經夠頭疼的了,決不能再拿工作上的瑣事為其添堵。他只與君王閒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輕鬆話題,比如時不時給君王講幾段坊間流傳的葷段子,弄張外國毛片,或什麼兒童不宜之類的禁書,讓君王在工作之餘消遣輕鬆一番,為君王的業餘生活增添了不少溫馨色彩。其效果出奇得妙,兩代君王雖然嘴上毫無表示,但心裡特別受用,這就決定了郭開在趙國穩如泰山的政壇地位。而郭開更是心領神會,心知肚明,在趙國政壇上過著悠哉悠哉般的神仙日子。
  此外,郭開還時常為君王生活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提供方便,排憂解難,常常令君王在一身輕鬆之後,神清氣爽地投入到工作當中。比如郭開在體會到自己「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不可言狀的妙處後,就及時想到了君王「一日三餐」公式化宮廷生活的膩味。他隔三差五地主動從外面悄悄帶幾個美眉回來,讓君王開開心,換換口味。君王龍顏大悅,還動了真情實感,把其中一位表現出色的美眉留在內宮,並擦出愛情火花,生下了後來大名鼎鼎的趙遷。
  這下郭開的功勞大了去了,廉頗攻下多少座城池,藺相如去過多少趟秦國,能抵得上郭開這一樁功勞?郭開此舉與那個商人呂不韋的奇貨可居,有異曲同工之妙。如今原子彈都爆炸了,飛船都上天了,人的腦子都市場化了,但要超過郭開諸如此類的能力和貢獻,邯鄲人奮鬥了2000多年,還沒有第二個!有投入就有回報,從不顯山露水的郭開,其奇特的才能終於贏得趙國兩代國王的賞識和倚重,甚至還被悼襄王趙偃特聘為太傅,擔當起培養趙國下一代國王趙遷的重任。郭先生在趙國的官場如魚得水,游刃有餘,名副其實地成了兩代君王面前一臉忠貞的鯊魚,幾乎沒有他擺不平的事兒。
  僅憑這一點兒,郭開不僅身居趙國士大夫的金領高位,而且還被當時世界最大的秦王國,高薪聘為特級企劃顧問。郭開每年除在趙國拿年薪紅包之外,還能賺取秦王國的巨額外匯。秦王不惜拿出5萬兩佣金,聘用郭開。秦王的銷售經理王敖,一次就支付郭開見面費3000兩,雙方合作協議達成後,又支付郭開7000兩。同時,秦王還為郭開全家辦理了移居國外的護照綠卡,並在秦國獎勵給郭開大量的地產別墅。如果趙國這家公司倒閉了,郭開移居秦國,照樣安居樂業,依然是資深望重的成功人士。苦心經營多年,郭開終於在大部分人尚未脫貧的趙國,率先步入先富一族,成為當時趙國為數不多的精英人物。其不可多得的曠世奇才和自身價值,也得以充分體現。
  在市場經濟尚處於蒙昧狀態的趙國,國民的仇富心態比今天要嚴重得多。那些失地無業、遭受戰亂流離的平頭老百姓們,對郭開的嫉妒就不用說了。就連國家機關中的文臣武將們,也普遍存在著紅眼病蔓延現象,經常對郭開的行為議論紛紛,說三道四。恃功自傲的廉頗,就是他們當中頑固不化的典型代表。廉頗自己不開源創收,反而經常對郭開的兼職行為和高雅的生活方式,公開品頭論足,喋喋不休,嚴重地損害了郭開在趙國政壇上的光輝形象;此外,廉頗長期在外攻城略地掙表現,以抬高自己,伺機打擊郭開為君王工作的積極性。這令事業蓬勃、風頭正健的郭開苦惱不已。他想,若不給廉頗點兒厲害嘗嘗,他今後還怎麼在趙國立足?但郭開不像廉頗政治上那麼幼稚可笑,遇事哇哇暴叫,一蹦三尺高。他既然能把兩代君王侍奉得服服帖帖,整整廉頗,還不是小菜一碟!他一貫的手段是刺刀戳人不見紅,於無聲無息中致人非命,而且對方至死也不知道暗箭來自何方,冷槍源於誰人之手。
  老國王趙丹一死,趙偃剛繼位,郭開立即抓住了時機。僅憑他與趙偃之間的魚水之歡,說廉頗老了,不能勝任工作了,這就讓正在前線廝殺的廉頗交出了軍權,逃往魏國。郭開眉頭一皺,就能撬翻趙國的衛國棟樑,不僅為自己剪除了政治異己,而且為其兼職的秦國解除了一道軍事障礙。然而沒過幾年,郭開又開始惴惴不安。那個被秦國打得焦頭爛額的趙偃,再次想到了殺敵不怕死的老廉頗,派使者唐玖請老將軍回國效命。郭開不幹了,廉頗若再回趙國,不僅嚴重影響自己在趙國的遠大前程,而且還會干擾自己與秦國簽署的秘密協議正常有效地履行。郭開當機立斷,拿出黃金二十鎰(古代重量單位,合20兩),神不知鬼不覺地買通使者唐玖,在君王面前譖言:「廉頗老矣,尚能飯,卻一頓三遺矢!」這令寄人籬下的廉老將軍,只好「侍杖聽潮聲」,心徒牡,歲將零,渺神京,一事無成,最後在「我思用趙人」的悲壯聲中繼志而歿。
  廉頗老將軍到死也想不明白,他曾效命四五十年的趙國,究竟為什麼拋棄了他。只有幾百年後宋朝的辛棄疾拿他說了一回事兒,兼帶為他鳴了一回不平:「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郭開,其實趙偃準備再次起用廉頗老將,也不是心甘情願,出於真心。實在是眼下的趙國江山,在秦國的頻頻攻擊下,已載不動許多愁,他想起老將廉頗也是實出無奈。
偃驅逐廉頗,雖有郭開的讒言之「功」,但更有趙偃卸磨殺驢的本意,如今趙國的這盤磨轉不動了,又想起再給廉頗套上籠頭,這豈不是等於抽趙偃自己的嘴巴?讓身份無比尊貴的趙偃抽自己嘴巴,可能比讓他親自披掛上陣還難。如果趙偃真想起用廉頗,別說「三遺矢」,就是把屎拉在馬背上,廉頗不還得照樣掄大刀片子衝鋒陷陣?就算是廉頗老胳膊老腿不方便了,也得坐在手推車裡用大腦指揮打仗!後來的諸葛亮不也是長期坐在手推車裡行軍打仗嗎?顯然「王遂不招」,理由牽強附會得很。郭開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恰恰搔到了趙偃自己摸不到的癢處,替趙偃處理了一件自己不便出面的尷尬事兒而已。
  掀翻一個廉頗,並不足以昭示郭開堅不可摧的政壇實力。事隔16年後的公元前229年,他的弟子趙遷當政時期,歷史又給郭開提供了一個充分展示其拳腳的寬廣舞台。老矣的廉頗,早已腐爛成泥。而郭開卻是寶刀不老,風頭仍健,在趙國廟堂陰風搖曳的帷幕後面,又一次拉弓放箭了。這回郭開瞄準的是趙國當時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根擎天柱名將李牧。郭開做事還真有點兒爺們氣概,專捏核桃不捏柿子。他收拾過一個剽悍的廉頗之後,再次收拾了戰功和聲名均不在廉頗之下的李牧。多少年來,中原各國對匈奴的搶殺擄掠,一直是一籌莫展。但自李牧鎮守雁門關以來,一向剽悍的匈奴也開始一籌莫展,不敢越雷池半步。秦國的一個個戰神名將恆齮、王翦以及楊端和等在李牧面前,不是全軍覆沒,就是望而卻步。而從不領兵打仗的郭開,卻有辦法令李牧死無葬身之地,叫人不能不佩服他超人的膽略和智慧。
  郭開的膽略和智慧,既來自於秦國糖衣炮彈的巨大威力,更來源於他對專制政權運行機理的嫻熟掌控,要制服手握重兵的戰將,就不能再用兵書戰策與其列陣鏖兵,要把專制政權玩弄於股掌之中,就不能講什麼民主法治。只要把這家政權的總舵主趙遷糊弄住,在趙國就沒有他郭開辦不成的事兒,郭開對付戰神李牧的秘密法寶是誣陷其擁兵自重,謀反叛國。在天網恢恢的詔獄體制內,桀驁不馴的李牧比綿羊還老實,乖乖地交出了軍權帥印,還有自己脆弱的生命。玩掉一個李牧,仍不足以顯示郭開的智慧和能力,更不能滿足郭開慾壑難填的人生遠大企圖。隨著他在趙國羽翼的日漸豐滿,自身實力的與日劇增,他已不滿足於秦國王敖送給他的那幾萬兩金子。他人生的終極目標是,脅迫趙國的董事長、自己的那個混蛋弟子趙遷賣掉整個趙國的國有資產,為他的職業經理人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然後到秦國安度晚年。
  於是,郭開在秦將王翦、楊端和的武力配合下,三番五次連唬帶嚇地向趙遷灌輸投降主義迷魂藥:「以臣愚見,秦兵勢大,不如全城歸順,不失封侯之位。」在公子嘉和顏聚的強勁阻攔下,郭開依然從容不迫,一計不成,又生二計。他秘密緻信秦國董事長贏政,說趙王國已是強弩之末,旦夕且下,如果由他裡應外合,再加上秦國的最後一把火,就能把邯鄲城拿下,還有那枚令幾代秦王覬覦已久的和氏璧,也可以完嬖歸秦。如果完璧歸趙的藺相如地下有知,不知該作何感想?渾渾噩噩的趙遷,早已是夢裡不知身是客。興奮的贏政,聞訊立刻率大將李信及3萬大軍,星夜取道太原路,兵臨邯鄲城下,晝夜攻打。惶惶不可終日的趙遷,早已六神無主,再也經不住郭開甜言蜜語般的軟磨硬泡,稀里糊塗地打開了還算堅固的邯鄲城門,懷抱價值連城的和氏璧和趙國的千里沃野圖,在贏政的腳下長跪不起。
  出乎趙遷意料的是,贏政不但未對其封侯,反而把他流放到房陵(今湖北省房縣),而郭開立即被贏政奉為座上賓,並被敕封為秦國上卿。此時的趙遷才如夢方醒,大呼上當,但為時已晚。從此,郭開與曾經親密無間的趙遷、安身立命的趙國,徹底分道揚鑣了。趙國的最終命運,也許是趙國一代代勵精圖治的國君、一個個嘔心瀝血的忠臣良將,所始料不及的。而這一切全都在郭開的預料和掌控之中,按部就班地發生和發展著。他運籌帷幄的不是趙國的江山社稷、國計民生,而是他自己一生的仕途官位和榮華富貴。
  三國時期的宦官黃皓,應該是郭開正宗衣缽的地道傳承者。他在《三國演義》中精彩上演了一回「詔班師後主信讒,托屯田姜維避禍」,不但弄得姜維功敗垂成,回家種地,還讓阿斗把老爹拚死拚活掙下的家業,玩到了盡頭。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宋朝時期的秦檜,應該是郭開最著名的關門弟子,他的事跡昭昭,已是無人不知,也毋庸我在此贅述。但我要說的是,後世的人們不僅記住了岳飛,還都記住了大名鼎鼎的秦檜。人們在給岳飛建廟立祠的時候,不僅給岳飛塑像,同時也不忘為秦檜塑像,只不過秦檜的塑像是跪著的,甚至還有秦檜老婆陪同的跪像。遺憾的是,大多數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秦檜,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秦檜的祖師爺郭開在邯鄲城的奮鬥發跡史。別人遺忘了郭開還有情可原,而邯鄲人忘了郭開就太不應該了。在邯鄲人把廉頗、李牧的塑像請進叢台下的七賢祠時,竟沒有人想到也該把郭開請進祠內。真該讓他也像秦檜一樣,永遠跪在廉頗、李牧的腳下,跪在趙國歷代人民的腳下!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尤其像郭開之類的歷史人物,不能光深深地烙在趙遷的個人心窩,更應該鐫刻在邯鄲世代人民的心窩,他是邯鄲人永遠的痛,更是我們民族永遠的痛!君不見,幾千年來郭開的陰魂不散,鬼影幢幢,傳承其衣缽者層出不窮,不可勝數。郭開個人的成功,就是廉頗、李牧等一群人的悲劇-郭開個人的暴富,就是趙國大多數人的暴貧,郭開個人的得逞,就是趙國整個民族的災禍。令我們聊以自慰的是,正當郭開春風得意、浩浩蕩蕩從邯鄲往咸陽搬運他的巨額財產時,一夥身份不明的強盜,不僅搶走了他販賣趙國資產的金銀財寶,還順便捎走了他的頸上之頭。但願這段史料是千真萬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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