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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2013-5-17 01:30

流氓班日記

文章名稱:流氓班日記
作 者:布丁
來 源:網路小說

小學五六年級,對我來說是場惡夢,因為我被分到流氓班。

[流氓班],顧名思義,就是有很多流氓的班級。
可是,我這種超級乖乖牌,為什麼會被分到這種班?

我看著分班名單,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國小一年級起,我就一直是班上的前三名;
代表學校去參加過一大堆國語文比賽,家裡獎狀多到沒地方擺。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分班的那一天,我從天堂掉進地獄...

001

[幹!你走路不長眼睛啊!]
才剛踏進教室,我不小心和一個同學撞個滿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驚慌的我不知該怎麼辦,對方看起來大有來頭;
黑色的T恤和寬寬的牛仔褲,腳上的NIKE球鞋少說也要三千塊。這是黑社會的--貴公子--?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罵髒話,我的心裡很難過,可是我不敢反駁。未來的兩年,就得這樣過了吧?
我坐在我的座位上,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偷偷的哭了出來。
我連哭都不敢,我趴在桌上,試著抑制抽動的肩膀,默默的掉眼淚。

[碰!]我隔壁的位置傳來轟然巨響
我驚訝的抬頭,發現剛剛那個男生一腳把椅子踢翻了!
我愣住了,動都不敢動....他若無其事的扶起椅子,坐了下來。

天啊!這個大流氓要做我旁邊?我提起書包,想偷偷換到別的位置...[妳想去哪裡?]他的聲音充滿了威脅性,我不敢再動...我乖乖的坐下。

這是開學的第一天,可怕的一天。然而,我很清楚,這只是一個開始...是惡夢的開始。

002

[嘿!幹!你昨天放學去哪?]
[靠!昨天真的玩得超開心的!]
[媽的,到底什麼事啦?]

在我們班聽到髒話,一點都不奇怪,『幹!』『靠!』『媽的!』在我們班不叫髒話,那叫發語詞。

說真的,我一開始真的很不習慣,從小媽媽就嚴格的教我,女孩子講話要有家教。

例1:[超爽的!]->應改為「愉悅」
例2:[這次段考我把他幹掉了!]->應該改為「打敗」
例3:[他真是個笨蛋!]->應改為「他怎麼可以這麼過份?」

總而言之,從小在媽媽的諄諄教誨之下,我連「爽」都不敢說。
來到這一個說「幹」比說「早安」還多的班級,我也只能認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堅守我的原則。
我甚至學會了,當他們用「幹!」來向我打招呼,還能微笑以對。

會被分到這樣的班,其實是命運。三四年級的老師說,原本我是被編進人情班的,不是因為我的家庭背景,只是我的功課好所以,當有家世背景的人想進這個班時,最沒背景的人就只好被踢出來。

那個倒楣鬼就是我。
基於這個原因,我不敢把我在學校的委屈和家人說,我怕我爸爸媽媽會難過,甚至自責;那根本不是她們的錯。

在這所明星國小,有這麼一個班,專收流氓,以保持其他班的優良品質,那時我就已經深深的體會到社會的現實。

每天對我來說都是種煎熬,我覺得我真的不屬於這裡,我暗自祈禱畢業那天趕快來臨。

003

在這種班已經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更慘的是旁邊坐的又是「大哥大大」。「大哥大大」者,大哥中的大哥也;我們班的每個人,都瘋狂的崇拜他--當然,我例外。

在我看來,他唯一可取的地方,大概就是一種領袖的氣勢。
他說話時散發一種威嚴,(我覺得比較像威脅),沒人敢反抗。
總之,他叫人往東,絕對沒人敢往西半步。

班上有許多關於他的傳言:
[小學四年級就和國中的單挑,把對方打得爬不起來......]
[某某人放話要揍他,第二天就被打到住院了........]

諸如此類的豐功偉業,班上的大哥們講起來,眼中還閃著感動的光芒。他算是我們班的『偶像』,特別是對女生而言。
我個人是不了解他有哪一點可以讓她們整天追著他跑,在我看來,老穿著黑色T恤的他,比較像大型的定時炸彈。

我小心翼翼的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遠遠看到他,我會繞路走開;更別說和他說話了。雖然他就坐我旁邊,我們幾乎沒說過話。
我當然不會主動開口,而他也總是沉默。
我很希望能這麼相安無事的過完兩年,可惜事情總是不會如你所願。

我的好朋友被分在隔壁班,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一下課,我總是迫不急待的衝出教室,等著在走廊和她聊天。
這天,她神秘兮兮的拿著一個信封遞給我
[你寫信給我幹嗎?]我疑惑的問

[笨!是別人托我轉交的啦!是...男..生..喔...!]
她故意托長了語調,一臉曖昧的笑著

[神經!]儘管我嘴裡這麼說著,我的手卻緊張的發抖

[看完記得告訴我內容喔!]她笑著揮揮手,進教室去了

我回到座位,四處張望了一下,沒什麼人,才小心翼翼的打開:

『林函宜同學:
也許妳不認識我,我是隔壁班的陳彥廷。我想和妳做朋友,可以嗎?
可以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陳彥廷』

陳彥廷?我當然知道,全校前幾名的模範生,而且長得很可愛..
冷不防的,一隻手從我後面伸出,搶過了我手上的信
是他!大哥大大!我的心涼了半截

[還我!]我想說,可是我不敢...他什麼也沒說,走了出去

[叫陳彥廷出來!]他在隔壁班門口叫了一聲,陳彥廷馬上出來了

走廊上一下子就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你就是陳彥廷?]他冷冷的說
他把信紙高高舉起,撕成一半,又一半,又一半~

[我們班的女生,別班的別想動!知道嗎!]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吧!]他回過頭來指了指我

走廊上一陣哄堂大笑。
上課鐘響了,我默默坐回座位。
我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為了這種人掉眼淚;為這種人掉眼淚,不值得。

004

在這種班級,你可以想像,是不可能有什麼讀書風氣的。
不過有一種時候例外,那就是考試的時候;和正常情況不同的是,流氓學生還會在意成績?

事實上,有一些養尊處憂的公子哥兒們,長期都掛著這種假面具;
考試成績好,就可以和爸爸媽媽要求更多的零用錢,或是獎品;
作弊,如果太明顯,容易被抓到;拿整本書出來找,他們未必找得到答案。

所以大家想到方法就是當長頸鹿,偷瞄別人的答案;問題來了,看別人的也沒用,因為別人也不會啊?這時候大家就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了。

一天下課後,我被叫到走廊去。
拉我出去的是王建宇,班上的中級大哥,跟他的兩個跟班。

[明天就要段考了,我都還沒唸呢~]他用他那欠揍的嘴臉說著,
[妳功課很好,一定都唸好了吧?明天可是要傳答案給我,知道嗎?]

[我不要]我斷然的拒絕,作弊在我心目中是絕不可饒恕的事
[妳不要?]他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妳再說一遍?要不要?]
我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我想拉開他的手,卻一點用都沒有
[放...開...我...]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臉漲的通紅,快呼吸不過來

突然,他手臂一鬆,我整個人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王建宇被抓起來「釘」在牆上,嚇得臉色發白。

救了我的這個人,是我最討厭的那個人-「大哥大大」

[我們班輪不到你動手,聽到沒有!]他狠狠的說,後走廊籠罩在恐怖中;他朝他肚子揮了一拳,然後把他丟在地上

打架是不對的;可是這一次,我決定不把它計入回憶的黑名單中
有禮貌的的孩子,該說謝謝的時候,就該說謝謝我謝謝他的方式,就是把他當「人」看我不會再叫他「大哥大大」或「黑衣男」;人都有個名字,他的名字叫曾硯閑

005

雖然我已經決定把他當人看,不過嚴格說來,那是基於「禮貌」;不管怎麼看,他就是個流氓。我甚至覺得,那天並不是想救我,而是想穩住他的地盤而已。

人如其名:曾硯閑=真是討厭,又惹人嫌。這個名字,配他真的再適合不過了!哼!

我下課時一向不在班上,但是這天我破天荒的留在教室。
這一天,班上的幾個男生想出一個鬼點子,他們要辦一場比賽;竟然是:『接吻比賽』!!!!!!!

天啊!我們才國小六年級!我知道我不該看,這對我的身心發展會有不良的影響;可是,禁不住好奇,我也偷偷在一旁「參觀」。

參賽隊伍一共有五對,計時開始之後,他們馬上就當著大家的面~親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分鐘,班上的同學圍成一圈,一邊大聲的幫她們加油。外面聚集了許多同學,臉貼著玻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

咦?他怎麼沒參加?那個討厭又惹人嫌的傢伙,不是有一大票女朋友?

[沒想到妳也喜歡看這個]耳邊傳來嘲弄聲,他不知何時站到我旁邊來了

[我...我只是隨便看看...]我覺得好丟臉,是啊!我怎麼可以~

[難不成妳也想參加?]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
[不然我委屈一點,我們報名下一場好了~哈哈~]

我的臉漲得通紅,飛一般的衝出教室;可惜我跑得不夠快,還是聽到他那討厭的笑聲,從後面傳來;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們走著瞧!

〔林函宜,可不可以陪我去合作社?〕我愣住了。聽這聲音是~?

我抬起頭來,沒錯,真的是她。班上的大姊頭之一,莊如婷。
她怎麼會和我說話?我百思不得其解。班上的男生頭是「大哥大大」,女生頭就是她。
我在班上一向像個隱形人,根本很少有人會跟我說話的。
我不敢拒絕,只好戰戰兢兢的說,〔好啊!〕

〔妳跟曾硯閑很熟嗎?〕剛走出教室,她突然這麼問。

〔我?怎麼會,完全不熟,根本沒說過幾句話。〕

〔那我剛剛怎麼看到他跟妳講悄悄話?〕

〔啊‧‧‧那個‧‧‧嗯‧‧他只是‧‧只是問我下節是什麼課而已!〕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我只好慌張的隨便找個理由混過去。

〔真的?!〕她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我。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敢騙妳呢~〕

〔那就好,你應該知道我和他什麼關係吧?〕還不就是妳暗戀他,還好意思問~我心裡這麼想。
〔我和他是大家公認的一對,明白嗎?〕就外型而言當然很登對,帥流氓配辣太妹,當然配~

每到穿便服上學的時候,她的打扮真看不出來她是小學生。
就拿今天說吧,半截背心和超短裙,配上長馬靴,實在是超成熟的。
相較之下,我就正常多了。菜市場買的白T恤、牛仔褲、球鞋。要我穿成那樣,不如殺了我。

〔要不要加入我們?我看妳在班上都沒有朋友。〕

是啊!我的確沒有朋友。可是,和她們作朋友,行嗎?她們都是不良少女耶~
〔妳是不是嫌我們功課不好?難道功課好不好就可以評斷一個人嗎?〕

她的眼神看起來很誠懇,也許我真的誤會她們了?或許她們只是比較愛玩,比較愛漂亮而已。
我決定試試看,畢竟沒有朋友,真的很寂寞。

006

什麼是朋友?和她們在一起,我發現我越來越搞不懂什麼是朋友。
A和B表面上看起來是很好的朋友,連上廁所都上同一間。
但私底下,兩個人都把對方批評的體無完膚。

〔妳看看她,心機那麼深,又那麼自私!〕A向我抱怨B。
〔我真的很受不了她,她簡直是個自大狂!〕B向我抱怨A。
說了半天,一轉眼,又看到她們手牽手,一起到廁所去照鏡子了。

這也算朋友?和她們不同,莊如婷反而是裡面最正常的一個。
撇開外表不談,她的思想比較成熟,比較有話聊。
漸漸地和她熟了以後,我覺得在班上快樂些了,至少有個伴。

她甚至把她的煩惱告訴我:她的感情問題。她的問題就是:曾硯閑根本不理她。

〔能不能拜託妳幫我拿信給他?〕她偷偷拜託我。
〔妳不會直接塞到他抽屜去就好?〕
〔妳幫我說幾句好話,也許成功機會比較大啊!〕
〔‧‧‧〕
〔求求妳~除了妳沒有別的人選了。〕

我還能怎麼辦呢~好吧!為了義氣,我就幫妳這一次。

埋伏的地點,是在他每天放學必經的路線上。
她要我在路口守著,她則躲在路邊的汽車後面等消息。

我握著那封信,心跳得好快。我緊張什麼?不過是幫人送個信而已嘛~我拼命的告訴自己。

遠遠的,目標物出現了。
一個黑影慢慢朝這邊走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接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等一下,他竟然沒看到我?

〔曾硯閑!〕眼看他就要走了,我只好叫住他。
他回過頭來,一臉茫然的問,〔妳在這幹嘛?〕
〔我‧‧‧有‧‧‧事跟你說。〕我緊張的猛結巴,剛剛想好的台詞現在全忘光了。
〔這是給你的。〕我把塊被我捏爛的信交給他。

他接過那封信,〔我回家再看。〕他把信塞到書包,轉身走了。
我想起我的任務還沒達成,對著他的背影大叫:〔希望你答應!〕
他沒有回頭,不過我想他應該聽到了。

第二天到了學校,我發現他已經來了。
我想知道結果如何,莊如婷又不在位置上,於是我去廁所找她。
廁所理沒人。

我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兩個人在對話。
〔這麼說來,那個林函宜也沒什麼用嘛~〕
〔是啊!原來想說他跟曾硯閑交情不錯,可以利用這一點的。〕這是莊如婷的聲音!
〔算了,現在也不必跟她裝朋友了,那個土包子!〕
〔那種乖乖牌看了就倒胃口!〕

我不想再聽下去,什麼朋友,原來都是假的。這種朋友,我不屑!
為什麼我會為失去一個我不屑的朋友難過呢?也許我真的太傻了。

007

第二天來到學校,我發現我的桌上被人用立可白寫了大大的三個大字:醜八怪。
字寫的歪歪斜斜,看不出是誰的傑作。我裝作沒看到,靜靜的坐下。看我的書。

第二節上課後,我回到教室,發現書包不見了。
然後,我在垃圾桶裡,找到了我的書包。
我向老師說了一聲,就自己一個人到洗手檯去洗書包。

是誰要整我?我不知道。我明明沒有得罪任何人呀!
中午,當我要去拿便當時,發現我的便當被倒在地上。我餓著肚子,默默把飯菜掃乾淨。

我真的很不甘心,為什麼我活該得這樣被人欺負?
或許我該去找老師?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班老師在股市時間,比在學校多。對班上的事情,他從來不管。
誰能救我?我想沒有。
除非我自己能救自己,我真恨自己那麼懦弱。
午餐時間班上鬧哄哄,我沒飯吃,只好趴在桌上。

〔啪!〕我被一個東西擊中,是誰用麵包丟我?
〔我吃不下了,賞給妳吃。〕是那個黑衣男。
〔謝謝,我不餓。〕這時,我的肚子不爭氣的叫出聲來。
他站起來,踢了我的桌子一腳:〔叫妳吃妳敢不吃!〕
我不敢講話,默默吃著麵包。謝謝你。我很想這麼說。可惜還是說不出口。

第五節下課,我在廁所前面,碰到班上一大票女生。
我發現情況不妙,但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妳實在很欠揍,知道嗎?〕
前一陣子還跟我有說有笑的「姊妹」們,突然全變臉了。

我看見莊如婷站在一旁,冷冷的笑著看著她們。
她們突然伸出手要把我抓進廁所,我拼命想掙脫。

〔啪!啪!〕兩聲響亮的巴掌聲,讓所有的人愣住了。
莊如婷臉上多了兩個巴掌印,她哭了。

〔妳鬧夠了沒有!〕曾硯閑站在她面前,〔妳最好搞清楚誰是老大!〕
莊如婷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不停的哭著。
其他人全躲到廁所裡去了,只剩我們三個在走廊上。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走過去,把我的面紙遞給她。我知道她很壞。但我還是這麼做了。

008

第二天來到學校,我發現桌上的惡作劇已經不見了。不再有人對我惡作劇,也沒人把我當朋友看。
接下來的日子又回到從前,隱姓埋名,當個隱形人的日子。
有件我期待已久的事,終於要來臨了。那就是:畢業典禮!

熬了兩年,總算給我等到了!這幾天,大家都在討論要唸哪一所國中。
這是所明星小學,許多人都是越區就讀。升上國中,許多人就不能在這學區唸了。

〔妳以後唸哪裡?〕黑衣男居然問我這種問題?
〔敦化。〕我乖乖的回答。
〔你呢?〕我隨口問了一句。
〔幹!關妳什麼事!〕他沒好氣的頂回來。
啊!又莫名其妙被罵髒話~這傢伙真是沒救了!

畢業典禮終於來臨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兩年!
想到可以從此離開這個班,這些人,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神啊!我終於解脫了!

畢業典禮上,很多人哭了。
有人是因為聽到在校生致詞哭的;有人是因為唱著驪歌哭的;有人是因為聽到小虎隊的那首「放心去飛」哭的。
我也哭了,而且哭的很慘。但是我是因為太高興了,喜極而泣~

導師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想不到妳這麼重感情啊!〕

我們班也有同學哭了。〔老大!以後不要忘了我們!〕
班上的一群小卒仔圍著他們的英雄-黑衣男,有些男生竟然淚流滿面。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和他們擁抱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義氣」吧!

臨走前,老師還說:〔記得回來開同學會啊!〕
同學會?我很懷疑。我們流氓班最可能開同學會的據點,應該就是少年監獄吧~不然~綠島?

升國一的暑假,一件神奇的事發生了。我長高了。而且是一下子長得很高。
國小畢業前,我才150公分;而過完暑假,我已經長到168公分。
或許是因為我長高了,膽子也變大了。趁著暑假,我去學跆拳道。
國小的回憶在我心中一直是個陰影,我討厭懦弱的自己!
我要變強!這一年的暑假,我許下了這樣一個心願。

009

國中生活終於來臨了!我簡直感動的想哭。
我們這屆仍是男女分班,這項人人喊打的制度,對我來說真是天大的恩賜。終於可以不必再和那群牛鬼蛇神同班了!

川堂的公佈欄前,擠滿了想看分班名單的同學。
〔耶!我們又同班耶!〕有人歡呼著。
〔唉!我們不同班耶!〕有人哀嘆著。
我緊張的看完全班的名單~耶!沒有人和我同班!太好了!這世上還是有神明的!

我的過去,就把它丟進垃圾桶裡吧!在這個新的班級中,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我的「過去」。
如果讓人知道我是從那種流氓班出來的,說不定大家就不敢和我做朋友了~
朋友!我終於可以交朋友了!可以盡情的笑,沒有顧忌的講話~國中生活,簡直是天堂!

我踏著興奮的步伐,背著新書包走向新教室。
一年18班。我的彩色人生就要從這開始了!我望著班牌,滿足的笑著~

〔林函宜!〕這個聲音~該不會是?他站在隔壁男生班走廊前,微笑看著我。
〔我就在妳隔壁班。〕不會吧!這麼衰!

他靠著牆,雙手插在褲袋裡,一副屌屌的樣子~
啊!差點忘了,怎麼能說屌呢~媽媽說過,說話要文雅。好吧,他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我的彩色人生裡,飄進了一朵烏雲。很黑的烏雲~唉!

國中的新生活,如我所料,充滿了新奇。
我很快的交到新的朋友,也很快的適應了新的導師。這個班級,大家都很和藹可親。

早上見面時,大家都會很親切的說:〔早!〕
放學時,大家會說:〔再見!〕
這才是正常人過的生活啊!
哪像以前,從早到晚聽的都是「幹、妳娘、媽的」這種問候語。
即使是像這樣的一點點小事,都會令我感動得痛哭流涕。

010

在這美好的新生活裡,只有一件事是讓我感到遺憾。
就是,有一朵烏雲總是在一旁虎視眈眈。偏偏從我們班到廁所,一定得經過他們班。
好死不死,每節下課,他都會在走廊上和他那群死黨聊天。
每次同學找我陪她上廁所,我都很無奈~

在國小國中,死黨的一種定義,就是要一起上廁所。
我可以忍著一天都不去廁所,可是別人叫我陪,我就非去不可。
不然,可能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和朋友疏遠了~
所以儘管我是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裝做很樂意的樣子。

每當我經過一年19班的走廊,短短的一段路有如萬里長城般漫長。
因為我真的很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跟這群小混混同班過。
每次我經過那群人面前,我全身汗毛都會豎起來。
有時我會感覺到,有人在看著我。一種快把我穿透的眼光,我沒有勇氣回頭看到是誰。

這一天,我又戰戰兢兢的走過他們班走廊,要回班上。
我一面走一面在心裡默數:11;12;13;14‧‧‧

就在慶幸又逃過一劫的時候,〔林函宜!〕該死!他們一群人竟然叫住我,還向我揮手。

我同學驚訝的問我:〔妳認識他們?〕我不想理他們,拉著我同學進教室。從走廊傳來一串口哨聲還有鼓譟聲,還有人把我的名字叫著玩。

同學們都好奇的圍過來:〔他們跟妳很熟嗎?〕
我知道瞞不住了,只好招了。
〔什麼!妳是六年14班出來的!〕
〔怎麼可能!那是超級流氓班耶!〕
〔他們班還辦過接吻比賽耶!〕

唉!我苦心建立起來的形象,現在全毀了~
〔函宜!我覺得妳好偉大!〕
〔函宜!妳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大家竟然握著我的手,用崇拜的眼光看著我~
沒錯!我就是從那堆泥巴中爬出來的生還者!
這才是真的朋友!能包容對方的過去的朋友!
我又開始感動了!Q_Q

011

從那天開始之後,不管我經過他們班,或是他們經過我們班,他們總會大叫我的名字〔林函宜!林函宜!〕
即使是在老師面前,他們照喊不誤。

是那個渾蛋指使他們的!每次我總會狠狠的瞪著曾硯閑,用眼神殺人。
現在的我,真的比以前大膽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大概只會趴在桌上哭吧!
現在,我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可憐蟲了!至少,我現在敢瞪他了!
我長高了,而且我身懷「絕世武功」!這群小嘍囉,現在全都比我矮。
他們的大哥,頂多跟我差不多高。每當我練跆拳時,我都會想像把他們一個個踢出去的快感。

進了國中,每次月考我都是全校女生第一名。
在大家眼中,我是個超級模範生,彬彬有禮,功課又一級棒。
然而,我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運動。我是個運動白痴。

校慶運動會中,大隊接力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我是全班跑最慢的,只能當候補。
100公尺跑22秒,而且跑完我就癱在跑道上了~大家只能搖搖頭,〔老天是公平的!〕給我一顆靈光的腦袋,就得配上不聽話的身體。

大家在練接力時,我坐在司令台幫大家加油打氣。這節課,隔壁班竟然也下來練習。

他們班班長走過來,問我:〔可以和妳們友誼賽嗎?〕

〔你們男生班和我們女生比,不是不公平嗎?〕
〔我們可以讓妳們一圈。〕他自信的說。

讓我們一圈?你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吧!我和體育股長商量了一下,決定接受挑戰。

曾硯閑走過來,翻上司令台,坐在司令台的另一邊。
〔你不跑?〕
〔妳還不是不跑?〕
〔我是因為跑太慢了,所以當候補耶!〕
〔我是秘密武器。〕
〔噁~〕

他們班長走過來,〔硯閑,要比了!走吧!〕

〔我不想跑。〕

他們班長愣住了,〔你不跑,誰跑?〕

〔叫候補的跑啊!〕

他們班班長只得把他們班大胖叫上場。大胖看起來少說也有90公斤,我看連走都很難,叫他跑?
有句名言這麼說:看不起女生的人,下場會很慘。哼哼~等著瞧吧!

012

比賽開始了,可是只有一隊在跑。既然說要讓我們一圈,就是要讓兩棒。班上的同學拼了命在跑,苦練過的接棒技術完美的無懈可擊。

反觀他們班,接棒接得亂七八糟,差距只能勉強縮到半圈。
到了最後一棒,他們派出得竟然是‧‧‧‧大胖?結果到最後,我們竟然贏了整整一圈。

〔你才是最後一棒吧!〕

〔秘密武器都是要壓軸的。〕他還是一臉不在乎。

〔天曉得。〕我小小聲的回了一句。

〔信不信,我倒著跑都贏妳。〕

〔胡扯,我才不信。〕

〔不然來比啊!妳贏的話,我讓妳隨便打。〕

隨便打!這不是我每天夢想的情景嗎?先給他兩拳,再踢他兩腳,最後來個飛踢~

〔妳輸的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好,我答應。〕

我們班和他們班的同學,站在跑道兩邊加油。
這場比賽我不可能輸的,正著跑怎麼可能輸給倒著跑的人?

〔開始!〕我拼命的往前衝,短短的100公尺怎麼那麼長~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真跑得和我一樣快!我很想追過,但就是沒辦法‧‧‧‧‧‧
終點就在眼前,他突然直挺挺的往後倒~他比我先一步,壓在終點線上。

他們班爆出響徹雲霄的歡呼,他得意的躺在地上不起來。
完了,他會要求什麼?要我讓他隨便打?先打兩拳,再踢個兩腳,最後來個飛踢~?

〔喂,林函宜,過來。〕
我只能聽候宣判,〔我的要求是~想到再告訴妳。〕

這個曾硯閑真的很可惡,他是故意吊我胃口!我看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唉!

013

校慶這天終於來了。雖然我沒有參加大隊接力,但我還是希望我們班能贏~
女生組中,最被看好的就是我們班。根據體育老師偷偷提供的資料顯示,練習時我們班的速度是最快的。只要不失誤,金牌應該是我們班的。

男生組的戰況,就激烈多了。聽說每班的秒數都很接近,正式上場前誰也沒有獲勝的把握。
唯一讓我在意的,還是那傢伙。什麼秘密武器?有那麼厲害嗎?我才不相信~

比賽終於開始了,他們班分到的是紅色號碼衣。
我看了一下,他穿的號碼是32號~果然是最後一棒~
他們班由一開始就領先了將近半圈,眼看就勝利在望了。沒想到到了倒數第三棒時,竟然掉棒了!
那跟棒子滾得飛快,只見掉棒的人拼命的追,就是溝不到~
第二名的隊伍眼看機會來了,拼命往前衝,差距一下就縮小了。而且,他們的最後一棒,是田徑隊的!

曾硯閑已經在接棒區等了,然而這時他們班已經落後了50公尺。
他接到棒之後,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他所跨出的每一步,都確實的縮短了差距。
他不是在跑。我覺得他看起來像是在「飛」!場邊他們班的人瘋狂的喊著:「曾硯閑!曾硯閑!」
終點線就在前方,他終於超過了對手,搶先一步壓線~現場爆出驚人的歡呼聲,他們班的人高興得又叫又跳。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他衝回他們班去,和大家抱在一起。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平常他也會笑,不過我總覺得那是奸笑。

跑道旁邊聚集了一群女生,除了一年級的之外,還有國二國三的學姊。
她們蹲在地上,詭異的摸著跑道。
我經過時,聽見她們說:「妳看!這是他流的汗!」
呃~原來她們是在摸他的汗!這實在是‧‧‧‧‧‧=_=||

接著是女生組的比賽。
我在司令台邊拿著加油棒,大聲叫著:118,加油!
可是整個操場鬧哄哄的,根本沒有人聽得到我的加油聲。我喊了好幾次,我們班的同學還是沒有聽到。

正當我沮喪的時候,我聽見了整齊劃一的加油聲:118,加油!
可是,那是男生的聲音!仔細一看,隔壁班的男生,竟然全班都在幫我們加油!
我感激地看著他們,也努力的加油~終於,我們班的最後一棒先通過終點!

我高興得要命,但我不忘去謝謝我們班的大恩人。
「謝謝你們!」我對著他們班班長90度鞠躬,「真的謝謝!」

他們班班長苦笑地說:「我們是被逼的~」
他指指那傢伙,「你該謝謝他~」

是他?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好心?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都沒講話。
叫我和他道謝?!想起以前受他百般欺負,我怎麼也說不出口。

「謝謝。」我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小到我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說出口。
「沒什麼。」很小很小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小得快聽不見的聲音,卻是那麼誠懇。

我第一次覺得,也許他是個好人。

014

校慶運動會結束之後,他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
田徑隊的老師和同學都拼命得說服他加入;下課後走廊上也有許多人在他們班外面等他;
許多女生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要送給他。甚至連我們班都有一群他的後援會~

「函宜,妳幫我送東西給他好不好?」
「函宜,幫我要一張他的簽名照好不好?」
她們的苦苦哀求真的讓我很頭痛,我實在不願和他有什麼瓜葛。

而且她們瘋狂的程度與日俱增~
「妳看!他的影子!」然後就看到一全女生蹲在地上摸影子。
「妳看!他走過來了!」然後就看到一全女生摸著玻璃映出的他~

對於這些舉動我真是感到越來越害怕~
我看就連他擦鼻涕的衛生紙,或手毛腳毛都會成為搶手貨。大家,都瘋了嗎?

國一下學期,最令人期待的校外教學終於來臨了。
這個稱為「大露營」的活動,兩天一夜,由學校主辦。

大家從寒假結束後,就開始興奮的討論起來~
從製作小隊旗,學習搭帳棚,生火煮飯~樣樣都得靠自己!真是太刺激了!
露營的地點,選在馬其園。一座剛成立的露營場地。

我們這組一下子就把帳棚搭好,偷偷的在帳棚裡開啟小隊會議來。
「今天晚上的營火晚會之後,我們偷偷去夜遊吧!」
「不行啦!老師說過絕對不能夜遊的!」我急忙反對。
「拜託!難得出來玩嘛!妳不要那麼掃興好不好!」
「可是~萬一被抓到就死定了!一定會被記過的!」我拼命想說服她們~
「放心啦!不會那麼衰!不然妳就一個人留在帳棚等我們回來好了!」

哼!這種違法的事,我才不幹。不要說我沒勸妳們,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營火晚會之後,導師還特地過來提醒大家:「晚上不准亂跑喔!」

「老師放心!我們不會亂跑啦!」她們竟然可以這樣面不改色的說謊,真是!老師剛走,她們就準備好了手電筒,悄悄鑽了出去。

我一個人待在帳棚裡,實在很無聊。

「林宜函!你們這邊怎麼剩妳一個?」老師竟然折了回來,這下慘了!「呃~她們一起去上廁所了!」

「這麼多人一起去?」老師一臉懷疑的樣子,我趕緊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是來告訴妳們,在隔壁營地發現一隻雨傘節,妳們也要小心!」
「好!等她們回來,我會跟她們說的!」我露出優等生專用的誠懇笑容。

老師放心的走了,我開始越來越擔心。
萬一她們碰到了蛇怎麼辦?萬一被毒蛇咬到,會死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們卻遲遲沒有回來。我只好翻翻我的手電筒,和搭帳棚時剩下的石灰粉。

為了「義氣」,我決定去找她們。往她們剛剛走的方向走,是一片樹林。
白天樹林很美,但到晚上就變得很恐怖。手電筒的燈光只能照亮一點點前面的路,其他什麼都看不見。我怕得發抖,一步一步的走進樹林深處。

015

我試著叫她們的名字,沒有人回答。樹葉沙沙作響,更增添了恐怖的氣氛。我決定回頭,但走了半天,卻似乎老在原地打轉。

天啊!我迷路了!一個人待在漆黑的樹林,而且又迷路了。
更糟糕的是,我的手電筒快沒電了。眼看燈光越來越弱,我越來越害怕。

「救命啊!」我忍不住叫出聲來。然而四周除了風聲和蟲聲,什麼回音都沒有。
我以為這已經是最遭的情況,沒想到這時竟下起雨來。
地上變得一片泥濘,一定會有人來找我的。可是要一個人在這片樹林裡過夜,實在很恐怖。

一片寂靜中,我聽見了腳步聲。

「是誰?」沒有人回答,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該不會是,那種逃到深山的逃犯?我越想越害怕~

「白痴,妳在這幹嘛?」好熟的聲音~
我把手電筒往前照,微弱的燈光下,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誰。是曾硯閑。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是夢嗎?我得救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出來晃晃,聽到有人叫救命,就過來了~」
「叫的這麼難聽,我還以為有鬼!」

我正想說的謝謝,馬上吞了回去。

他伸出手來,「走吧!」

「不必你假好心,我自己會走。」他拉住我的手,拉著我往前走。
「喂!很痛耶!放開啦!」我的手被他抓得緊緊的,甩都甩不開。

就這樣一路掙扎,沒多久,我就看見營地的燈光。
他才放開手,我馬上朝我的帳棚過去。抓得我的手痛死了,那麼用力幹嘛?

我想起一件事。「謝啦!」我邊跑邊回頭向他道謝。

該說謝謝的時候,千萬不能忘記,才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在帳棚裡,她們拼命向我道歉。奇怪的是我一點都不在意了。
我摸著微微發痛的右手,竟忍不住笑了。我變的怪怪的。
說不出哪裡怪,但我就是知道。

016

露營回來的隔天,放學回家時,我發現他竟然站在我家巷口。
好險及時發現,我偷偷繞進隔壁巷子,想從反方向避開他。
沒想到,他轉移陣地到我家門口~

唉!好吧!算我倒楣。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動都不動。我從書包掏出鑰匙,插進鎖孔,開門。
「等一下。」正當我前腳剛踏進門時,他說話了。

「妳答應幫我做一件事。」就是那個讓我晚上都睡不好的可怕約定!終於來了!

「你‧‧‧‧想怎樣?」我的聲音在發抖。

「這個,幫我寫。」

寫作業?如果真是寫作業就太好了!不管是國文數學英文生物我都沒問題!他遞給我厚厚的一本書,這是~畢業紀念冊?

「拜託!國一就在寫這個?」我有點驚訝。

「寫好再還給我。」他轉身走了。

我抱著那本畢業紀念冊,心裡充滿了問號。
哪有人這麼早就在寫畢業紀念冊,而且,還特地跑到我家~真的不太對勁~

我在書桌前面苦思要寫些什麼好。這本畢業紀念冊,還沒給別人寫過。
也就是說,我寫的東西之後寫的人都會看到。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肉麻兮兮違背良心的話,我寫不出來。言不及義敷衍應付的話,又顯得幼稚。

想起國小和他同班的日子,和升上國中來,發生了許多事,我突然發現,在我的記憶中,他竟然都清晰的存在著。
國小的其他同學,我幾乎都沒什麼印象,但是唯獨對他印象深刻。

那個從開學第一天就把我嚇得半死,可怕的黑衣男~

『國小時,我覺得你是一朵黑色的雲。現在,我覺得你是一朵白色的雲。』
想了半天,我才寫下這兩句我認為沒有人看得懂的話。這是只有我知道意思的真心話。

不知何時開始,這塊烏雲變成我最喜歡的白色的雲了。
我喜歡上一個流氓,這是我說不出口的秘密。可是我怎能喜歡上流氓呢?
那我‧‧‧‧不就變成了壓寨夫人了!天啊!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017

也許是因為心裡有鬼,我遲遲不敢把畢業紀念冊還給他。他也不來向我拿,就這樣一直拖著。
已經過了一星期,每天我都把它帶來學校,然後原封不動的帶回家。

終於,我想到一個很好的方法:用寄的!萬能的郵差叔叔,可以幫我解決難題。
寄出去的第二天,我又在巷口遇到他。

「寫好了沒?」

「我寄到你家去了。」

我低著頭想趕快回家,每次和他講話我都會緊張的要命。

「我喜歡妳。」當我和他擦身而過時,我聽到這麼一句。

我的腳沒辦法移動半步,這‧‧‧‧怎麼可能!我們兩個就這樣面對面僵持著。

該怎麼辦?怎麼辦?我腦子一片空白,我真的太驚訝了。
然後,無意識之間,我做了一件讓我非常後悔的事~
我揍了他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他肚子上。
他毫無預防的被我揍了一拳,臉上充滿了驚訝~

我飛也似的衝回家去,碰的一聲把門關上。
就這樣,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就在我的中國拳法中結束了。
再怎麼後悔也來不及了~早知道就不學跆拳道了~嗚~~

整晚我都想著他說的那句話。難怪在我需要他時,他總會及時出現。
儘管他講出來的話總是那麼毒,但他一直在我身邊守護著我。
也許他不擅長表達吧!可是,我卻揍了他一拳!

因為想化解受不了的尷尬場面,我竟然狠狠給他一拳~唉!我該不該向他解釋?明天該怎麼面對他?還沒想到答案,已經天亮了。

他今天請假。我鬆了一口氣,但卻暗暗擔心起來。
難道,是被我打到內傷~?應該‧‧‧‧不至於吧!

中午休息時間,我到導師辦公室找老師。

「你們班的曾硯閑移民啦!」

我們班導師很驚訝「怎麼之前都沒說呢?」

「他不想讓大家知道,特別拜託我的;我們班同學今天才知道。」

他移民了!難怪他會要我幫他寫畢業紀念冊~
我來不及向他解釋了,來不及把我的心意告訴他了。
他真的變成了一朵雲,就這樣飛走了。
我再怎麼遺憾也沒用,我們已經錯過了~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他。
我在畢業紀念冊上寫的話,他會懂嗎?這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想到他的國文程度,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會懂的機率,大概只有1%。
我垂頭喪氣的回到家,媽媽給我一包很眼熟的東西~是那本畢業紀念冊!

「妳把收件人和寄件人寫反了,又寄回來了~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無奈的看著那本倒楣的畢業紀念冊。唉!這下連1%的機率都沒了。

018

他走了之後,其實我的生活沒有什麼改變。
每天的生活還是充實的,快樂的,只是少了點什麼。

經過他們班時,不會再心驚膽顫;沒有人會在走廊上大聲叫著我的名字;也不再有人要他的簽名照了~

他走了,就像不曾存在過。然而我還是會常常想到他。
上體育課時,我會不自覺的看看操場;可惜跑道上再也找不到他的蹤影。經過他們班的時候,我會看看第一排最後一個位置。那曾經是他的位置。
也許有一天,他會突然回來。可惜直到畢業,他沒有回來過。
就連畢業紀念冊上,也沒有他的照片。我只能從小學的畢業紀念冊中,去回憶他的樣子。
那個老穿著黑色T恤,不可一世的大哥大大。

國中三年,高中三年,一晃眼就過了。
我還是沒什麼改變,一樣那麼的「乖」,那麼有「道德勇氣」。
同學們給我取了個綽號,叫做「道德重整委員會會長」。

因為說髒話,會被我罵;穿細肩帶,會被我罵;
公車上沒讓座,會被我罵;考試作弊,會被我罵;
下車沒跟司機說謝謝,會被我罵~諸如此類的事,我管的很嚴。

我知道大家覺得我有點奇怪,但我就是這種個性,改不掉的。
不過她們不知道,這樣正氣凜然的我,以前是讀流氓班。
她們更不知道,我曾經喜歡上一個流氓。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喜歡。

019

高三畢業的暑假,我許下了一個心願。那就是~學會騎腳踏車!

都18歲了,還不會騎腳踏車,真的很丟臉。
每當看到別人邊騎著車,頭髮被風吹的飄啊飄的,我就很羨慕。
所以,在上大學之前,我非學會不可!我運動白痴的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在腳踏車上掙扎了好幾天,就是沒辦法雙腳離地。

原本自告奮勇教我的弟弟,早進屋裡吹冷氣去了。
下午3:00,整條馬路就像著火似的炎熱。也只有這沒人想出門的時候,我才有臉在路上練習。
我吸口氣,右腳用力踏下踏板,左腳趕緊跟上。天啊!我在騎耶!我兩腳終於離地了!

也許是得意忘形,一個不穩,我整個人摔在地上。手好痛,膝蓋好痛,腿好痛‧‧‧
更慘的是跌在滾燙的柏油路上,汗和血一起流個不停。路上沒有人,沒有人能幫我。

我好想哭。

有一隻手伸過來,幫我把腳踏車移開。
我感激的說:「謝謝!」我的救命恩人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臉。

「白痴。」好熟悉的聲音。穿著黑色T恤,好熟悉的身影。

「曾硯閑?」我忍不住叫出來,「你回來了!」我想站起來,可是卻痛得站不起來。

他把我扶起來,慢慢扶我走回家。

「妳真的很笨。都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笨。」

「喂!說話客氣點好不好!」雖然我這麼說,其實我很高興,他真的沒變。

「你去拿冷開水、棉花棒、雙氧水、優碘來!」他凶巴巴的對我弟說。

「你要幫我擦藥?」

「這是我報仇的好機會,嘿嘿~」
他先用開水幫我把沾在腳上的小石頭沖掉,接下來再滴上雙氧水~

「啊~~~好痛!」

「活該。」他再擦上優碘,看來傷口已經處理好了。
「笨蛋,下次小心點!那我回去了。」

「等一下!我有東西要還給你!」
顧不得痛的要命的腳,我一拐一拐的跳進我的房間,拿出那本早該還他的畢業紀念冊。

「謝啦!」他對我揮揮手,走了。

總算還給他了。總算。那本畢業紀念冊,我一直想還他。
上面寫著我想說但說不出口的話:
『國小時,我覺得你是一朵黑色的雲。現在,我覺得你是一朵白色的雲。』

國中時寫的句子,現在看起來是那麼幼稚。但是,我還是覺得他看不懂。當我想起他的某一天,我加上了一句話,以配合他的國文程度。
『PS‧我也喜歡你。』如果這樣還看不懂,我也認了。

020

他還喜歡我嗎?當我把畢業紀念冊還他之後,我才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

我一直很喜歡他沒錯,但是他呢?他移民到美國,一個充滿辣妹的國家。比基尼,大腿舞,天體海灘,還有開放的風氣~

這下糟了!如果他已經不喜歡我了,那我寫那些話,不就糗大了!
我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

隔天傍晚,我接到一通電話,是他打來的。「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話跟妳說。」

他和我約在國小的操場上,我們坐在鞦韆上。面對他,我非常尷尬。

我自顧自的盪著鞦韆,一句話都不說。他也一樣,我們就僵了半小時,兩個人都不講話。

「妳寫的畢業紀念冊,我看了。」
「有件事我應該告訴妳。在美國那段期間,我喜歡一個女生。」

我猜中了。他已經變了。那還有什麼好說呢?

「妳要不要看看?我有帶她的照片。」

我要有風度,我要裝作若無其事‧‧‧‧我拼命告訴自己。他掏出皮夾遞給我,我慢慢的打開~

那張照片像是從書上剪下來的,然後被護貝過,小小的一張。好像我的女孩子。像我小時候。

原來你還是喜歡像我這樣的女生~我稍稍安慰了些。
我越仔細看越覺得奇怪,這女生也太像我了吧!這‧‧‧‧就是我嘛!我國小畢業的大頭照。

「自己的照片有必要看那麼久嗎?」

「你說的那個女生~就是我?」

「虧妳還考全校第一名,反應這麼慢~」

太陽下山了,我在鞦韆上看著夕陽。「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從發現欺負妳很有趣那一天開始。」

老天爺,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妳要把我分到流氓班去了。
老天爺,謝謝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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