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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車

靈車

傳說中的神很喜歡坐車,像上古黃帝與蚩尤作戰時候乘坐的戰車,太陽神阿波羅的火鳥車。
自1885年德國工程師卡爾.本茨在曼海姆製成了的一輛汽車,一輛採用一台兩衝程單缸馬力的汽油機,
具備現代汽車的基本特點,如火花點火、水冷迴圈、鋼管車架、鋼板彈簧懸架、後輪驅動、前輪轉向等
的汽車雛形。不過當他得意地把這個鐵皮怪物開向街頭,大家都躲避不及,可是現在,車子已經成為了
身份的象徵了,成為了你和普通人區別的最好辦法,如此多的地方官員,堅守著再窮不能再幹部,
再苦不能苦領導的宗旨,但凡帶著長的都要有車,哪怕沒有公路,在院子開開過過幹癮也好嘛。

紀顏父親的筆記中就記載過一個關於車的故事,當然,這個車可不是隨意可以買到的,或者說,
即便是送給你,你恐怕都不敢要。"我一直在追尋靈車,一種神話裡的東西,雖然說是神話,
但世界各地都有它的傳說,有人說看見靈車的人會在第二天平靜的死去,也有人說靈車會帶走作惡人的靈魂,
上了靈車的人就很難再下來了。但是,沒人見過,甚至連靈車的樣子,都無法描述起來。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楣,我居然成為了見過靈車的人,而且還不止一次。我以筆把它記錄下來,
也算是對這方面空白的一個彌補吧。那時候,火車還是非常緊張的,而飛機對普通人來說無異於UFO,
所以,乘坐小型的客車,成為了主流的運輸方法,特別是改革開放初期,大量的民工年節返鄉的時候,
都選擇坐車,既便宜,又舒適。

可能由於太晚了,又是中途站,在夜晚將近12點的時候,偌大的車站只有兩個人。我,和一個中年漢子。
他很高大,幾乎比我要高了一個頭,整個人如同門板一樣,腦袋上帶著一個軍棉帽,裹著灰綠色的棉襖,
帽子下露出幾縷像秋天枯黃野草樣的頭髮,絲絲挺立著,感覺碰一下就要碎掉一樣。
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上的皮膚乾涸的利害,看來經常在戶外工作吧,不過眼睛很大,也很靈活,
但又不失樸實,與這種眼睛對視,連自己也會無法撒謊了,高而挺拔的鼻子頭部凍得通紅帶著透明,
一陣陣的白霧隨著他寬厚紅黑色的嘴唇的張合中吐出。

肩膀上背著一個寬大的旅行袋,手上還提著一個粗布袋。我坐在冰冷的長椅上,他卻似乎很急,
一雙巨大的解放鞋在我眼晃悠來晃悠去,弄得我都快眼花了。他幾次想過來和我攀談,不過又停止了,
倒是最後我主動問他是哪裡人,中年漢子很高興,畢竟等待的時刻能聊天的話就不會顯得太漫長難熬了。
"我是江西人。"他的普通話說得很不錯,然後笑了笑,露出排整齊的牙齒。他看起來非常健壯,
看年紀好好象還比我大。他說他是來這裡打工的,他的朋友老鄉早幾天就走了。由於想在這幾天多幹一下,
這樣加班費多點,賺得自然多點。不過又耽誤了車程,如果這趟車趕不上的話,回去過年就有點危險了。

"這車怎麼還不來啊。"他轉動著滾圓的腦袋。我也看著車子來的方向,我們倆已經等了塊一個小時了。
"袋子裡是什麼啊?"我好奇地望著袋子,那袋子還在蠕動,中年漢子靦腆地笑笑。"是兩隻雞,
老鄉臨走時候送我的,又賣不掉,乾脆帶回去。怕它吵鬧,所以用膠布把嘴封了起來。"他又告訴我,
包裡還有很多吃的,並拿出塊綠豆糕,撇了一半,堅持要給我吃,我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還好,
非常甜。見我吃得開心,他也高興,把剩下的綠豆糕拿在手上,說等下上車再吃。

就當我快睡著的時候,中年漢子推醒了我,說車子來了。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一輛大巴悄然開了進來。
我不知道是當時的直覺模糊還是這車根本就是突然出現在這裡一樣,總之在寂靜的車站我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望望四周,黑夜深邃的嚇人,仿佛隨時會吞沒掉我們。"上車吧,兄弟."他費力的拿起行李,催促我道。
我遲疑了下。那是輛再普通不過的客運汽車,雖然燈光不是太明顯,也能依稀分辨。非常的破舊,
外面紅色的橫行油漆幾乎掉光了。我拿著行李,跟著那個漢子,不過當我一隻腳剛踏上樓梯,
耳邊忽然聽到一句,"下去。"我疑惑地望望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在看正前面,原來司機正看著我。

一個留著一字鬍鬚的男人,非常瘦,兩邊的顴骨高高聳立著,巨大的鷹嘴鼻下的嘴唇鮮紅如塗抹了口紅,
誇張地向兩邊翹起,那種笑容看上去非常令人厭惡。深邃的眼睛在黑夜居然發著光,他動了動嘴唇,
吐出兩個字。"下去。"我恐懼了,身體不受控制的走了下去,車裡面沒有一點聲音,很快,
車子啟動開進了濃密的黑夜裡,一下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一直等到將近天亮,我才等到了第二班車。上去的時候大家都很驚訝。司機更是說,本來昨天夜裡要到的,
因為前面天氣不好,所以改成早上了,原來以為不會有人等的。"這是末班車了。"司機笑了笑。
我忽然開始擔心那個和我一起等車的朋友了,但難以抑制的睡衣讓我沒空再想。這件事過去一年多後,
我沒想到自己再次遇見那輛奇怪的汽車,其實從外面看去那車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是我一眼卻能把它認出來。
那是個夏天的夜晚,非常的悶熱。由於需要著急著去見位元朋友,我只好在深夜獨自一人站在車站等車,車站的後面就一大片一人高的草地,蛐蛐的叫聲非常吵耳朵,而車子卻一直不來。車子雖然沒來,卻來了兩個混混。

他們中間仿佛放了面鏡子一樣,個頭胖瘦都差不多,穿著黑紅相間的花格襯衣和淺色的沙灘褲,
腳踩著寬大稀鬆的拖鞋,嘴角上叼著香煙,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我。準確地說,應該是望著我背著的包。
我心裡好笑,雖然我不是武林高手,但對付你們這兩個混混還是綽綽有餘。不過我不像招惹事端,
畢竟是在外地,所以,當那輛車再次無聲無息的停靠過來,我毫不猶豫地上了車,反正是往前開,
到了市區再說。沒想到,那兩個後生也沖了上來,三人上車後,車門砰的一關,再次緩緩地向前駛去。

上車後才發現,車裡的居然幾乎坐滿了。大家都面無表情地端坐著,帶著冷漠望著我們幾個。
車廂裡非常破舊,只是非常反常,車子上的人都望著前方,保持著同一個坐姿,而且一點談話聲都沒有,
如果我閉著眼睛上來,恐怕還會以為這是涼空車了。車上連賣票的居然都沒有。
司機是一個頭上帶著黃色編制帽的女人,借著車頂幾乎快斷氣的昏黃燈光看去面容姣好,
不過也應該三十出頭了,她的臉上帶著奇怪的微笑。從上車到現在,她只是專心開車,望著前方,
但是車頭的燈光微弱的很,和外面無邊的黑暗相比差太遠了。

越往後走越暗,不過還是勉強看的見點,我發現最後一排有兩個座位,於是坐了下去,而另外一個空位
被剛才的一個混混搶了,就坐在我旁邊,叼著煙,怪笑著看我。我厭惡的轉過頭,卻發現了件奇怪的事。
在另外一邊的鄰座,居然穿著厚厚的棉襖。頭上還帶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軍棉帽,不過他的頭是看著窗戶外面,
我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是如此炎熱的天氣,穿著一身冬裝也太可笑了。
不過我笑不出,因為腦袋裡想到了個很可怕的念頭。

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我低頭一看,一個粗布袋子,不過開口被打開了。我好奇地用腳撥弄了下,
一個雞頭掉了出來。說是雞頭,其實都腐爛大半了。雞的嘴巴被膠布封了起來。"是兩隻雞,
老鄉臨走時候送我的,又賣不掉,乾脆帶回去。怕它吵鬧,所以用膠布封了起來。
"一年多前那個和我等車的男人的一句話在我耳朵邊上迴響開來。

額頭開始流汗了,是冷汗。我的頭始終看著那個帶著黑色棉帽的腦袋,期盼他能轉過來,
否定我心中的想法。這個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混混忽然跳了起來,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吼道。
"老子是劫道的!"看來這句他演練了很久,說完後使勁吞了口唾沫,我看見他巨大的喉結滾動了下,
借著得意的看著他站在車頭的同伴。但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卻令他詫異。

可惜車廂裡沒有出現他們預期的慌亂反映,大家仿佛同聾子一樣,照舊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當他們是透明人。
混混憤怒了,再次吼了聲,可聲音明顯帶著顫慄。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該察覺出了這車子的詭異了。
人在恐懼的時候會做出激烈的行為來掩飾或者表示自己並不懼怕。他們也是。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用刀
架在我的鄰座上,可他沒有回頭。 "不見點血你們當我們是說笑啊!"混混把刀使勁插向了他的脖子,
但拔出來的時候,刀上面一點血跡也沒有,混混看著刀,眼睛都直了。而他,終於慢慢轉過了臉。
和一年多前一樣,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是瘦的非常厲害,但神情卻冷漠怪異,眼睛像死魚一樣,
本來黝黑厚實的臉龐卻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臉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居然泛著微微的紅光。

而他的嘴巴上,正咬著半塊綠豆糕,一塊發黴的爬著蛆蟲的綠豆糕。我認識那綠豆糕,
因為另外半塊是我吃掉的。 一年多,一年多他都在這個車子上? 這是傳說中的靈車?
腦子裡一片混亂的我已經無法平靜的思考問題了。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盯著刀,癡呆的坐了下去,
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表情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以同樣的坐姿坐著,無神的眼睛望著前方,
他的同伴高聲叫喊著他,但沒有任何回應。而我迅速的站了起來,奔向車門。

我的那位朋友依舊咬著早就乾枯發黴的綠豆糕,呆滯地望著我。車頭的混混見同伴不言語了,
把刀架在了女司機脖子上。 "停車!你他媽的快停車!"他的話已經不連貫了,一邊說著一邊拿腿
跺著車地板,女司機嘎吱一下停了下來。"想下去麼?"她的聲音非常好聽,很空靈,甚至帶著誘惑。
持刀的混混呆呆的望著她,但又迅速搖晃了下腦袋使自己清醒了下,咬著嘴唇大叫道。
"快開車門,要不老子紮死你!"女司機順從的打開了車門。站在邊上的我逃似的跑了下來。
混混看見車門打開了,猶豫了下,本來想去叫他的同夥,可最終還是自己向車門走來。

就在他猶豫的幾秒,車門關上了。混混剛剛伸出去的頭被車門緊緊地夾住了,而身體卻還在車子裡面。
他恐懼的尖叫了起來,用手不停的拍打著車門。 "開門啊,快開門!"那聲音像狼嚎一樣難聽,
可不久車子開始啟動了,混混哭喪著臉,帶著祈求的目光哀求著我。"救我!救我啊!"聲音漸漸隨著汽車遠去,
消失了。我被涼風吹了下,神智才恢復了過來。看看四周,作了那麼久的車,我去發現自己依舊在車站,
根本沒離開半步。地面上還殘留著那兩個人的腳印和煙頭,證明了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那的確是靈車,而我卻居然接連兩次遇見了。
不知道那車下次停下來會是什麼時候,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被門夾住頭的那個年輕人,
他會一直痛苦下去。令我費解的是,既然是靈車,那司機又會是誰,是死神麼,我不想再上去取證了,
沒人能擔保我是否還能幸運的再次下來,不過,靈車會一直開著,偶爾停下來,讓新的客人上去。"

我關上了筆記。看著冷清的車站。要不是老總叫我去這麼遠的地方來取稿,要不是這些個作家都跟動物
一樣冬眠似的躲在這種偏僻的小鎮子,我也不用大冬天的一個人呆在車站了。可是看完故事後,
我實在沒有心情再等車了。正當我想是繼續等下去,還是返身回去住一夜等天明再回去的時候,
感覺身後有東西慢慢靠了過來。

是輛車,一輛非常破舊的車。車門上夾著一顆人頭。車子緩緩地從面前駛過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知道車門經過我面前。那人頭自鼻子下面幾乎爛的只剩骨頭了,可是閉著的雙眼忽然掙開了。
"開門啊,快開門啊。"那排幾乎掉盡的牙齒碰撞了下,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
"開門啊,快開門啊。"他不停的重複著,但車子已經開了過去了,整個過程只有幾秒,
但對我來說猶如數小時一樣漫長。

"回去找間便宜的旅館吧。"我把領子裹緊了點,抓著口袋裡乾癟的錢包朝不遠處的小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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